在這世界好快心好累的時代,我們大學修的很多學分都很難學以致用,「不務正業」、做著跟大學主修乍看沒什麼關係的工作,可能才是常態。五月的專題徵文,就讓我們來看看「職涯」能有哪些變化!
- 活耀星系核/許閔筌
『到時候來NASA找我吧!』
翻開高中畢業紀念冊,除了稚氣青澀的臉孔外,在我的照片底下還留了這麼一行豪語。國中時讀了小說《十月的天空》,是人生中第一本沒有插圖的書,也是決定了我往後十年軌跡的書。這本書的內容是關於NASA工程師在高中時自製火箭的擺脫礦工命運的勵志故事。
有趣的是,影響我選擇物理系的因素,反而來自此書的譯者,猶記得此書的譯者畢業於台大物理系,沒有多想,就認定進入物理系是通往NASA最快的路徑。
大學順利進入了台大物理系,以為從此就能按照自己的規劃一路走到NASA,沒料到大學四年反而讓當初目標堅定的我產生了動搖。
尤其在大四時不停捫心自問,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物理這條路真的適合我嗎?後來選修了一門電影通識課,原本就愛看電影的我,彷彿在五里霧中找到了一盞明燈,發現了自己真正有熱情投入的事情。退伍後,雖然繼續念大氣科學研究所,但整個心思其實都在電影上,甚至為了到法國學電影,而去學了法文。
偶然的機緣下我到了法國當交換學生,之後放棄了原本的研究所,申請到法國的電影研究所,選了甚為冷門的電影修復。原本我也是對於電影修復完全沒有概念,連聽都沒聽過,某一次在台北電影節看了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修復版,覺得電影修復這檔事實在浪漫的無以復加,算得上人生另一個轉折點。
過了幾年畢業後,回到了台灣,由於這種工作實在太稀缺了,一時也找不到相關的工作,甚至在家族事業待了幾乎兩年,幾乎都要繼承家業了。這一段時間懷疑人生的戲碼不斷上演,總是用一個接著一個言不由衷的藉口瞞混過去,覺得人生大概就這樣定下來了。等這些情緒累積到臨界點後,再度打聽電影修復的工作。
面試了幾個電影修復的直接相關的工作,結果都沒被錄用,可謂人生最低谷的時刻,回想過去幾年的付出到底為了什麼。可能是被逼到無路可走,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厚著臉皮聯絡了幾乎失聯的葡萄牙朋友,當初認識他,他已經在葡萄牙的電影修復公司上班,詢問他是否有機會能到他們那邊工作,沒想到機會就這樣降臨了,在他向老闆推薦了我之後,老闆倒是很爽快的答應讓我到葡萄牙當電影修復師。這也是如今我能在里斯本寫下這段故事的前因後果。
更精確的說,電影修復可以分為實體底片修復(photochemical restoration)與數位修復(digital restoration),而我的工作是數位修復師,可以想像成電影後製,只是工作邏輯上不太一樣。
剛來葡萄牙時,我對數位修復的認識也僅止於理論知識層面,實際操作則是另一回事了,所以首先要先熟悉所有的軟體操作,說是訓練事實上比較像是自我摸索,花了幾天掌握大致的基本操作後,往後的兩個月不斷地拿著之前公司完成的案子重複練習,除非是主動提問,同事間基本上不會過問你的情況,並非說無情,可能只是辦公室文化上的差異吧。
如果要說物理系當初的訓練對我有什麼影響,或許培養了快速的自學能力吧。物理理論往往是相當抽象的,必須先掌握了核心概念,才能在繁雜無比的方程式中瞧出端倪來。所以凡事遇到新的事物,首先會去分析什麼是最核心的邏輯概念,還記得當初有位物理系老師說了這麼一段話,當你迷失方向時,先爬到高處俯瞰全局,掌握了大致的輪廓,自然會知道如何最有效率地運用手中有限的資源。
前提是必須有熱情跟興趣,否則數位電影修復說穿了,是個非常重複枯燥乏味的工作。
整天關在唯一燈光來源只有電腦螢幕的暗房裡,不斷重複相同的操作,與其說是數位修復師,反而更像勞力密集的手工業者,很容易就會疲乏了。工作內容不外乎穩定畫面,調整光線明暗,把髒污破損刮痕用後製工具修補起來,有點類似 photoshop 的操作,日復一日。但即使現在已經工作一年了,每天仍期待到辦公室去,除了相對於台灣非常人性化的上班文化外,其實每部電影的問題都不太一樣,手頭上有的工具就這幾種,要怎麼利用這些去完成每個修復案子,中間的思考與嘗試過程到最後的成品,能帶來非常大的成就感。
身為辦公室唯一一個不說拉丁語系語言的人,最讓我頭痛的是語言,雖說同事都能用流利的英文溝通,但又同時都能說流利的葡萄牙文,常常不自覺就在辦公室說起葡萄牙文,有種被排除在外面的感覺,但有時候也會有好處,就是同事們在抱怨的時候,不會被干擾到。另一個考驗是身體方面的因素,由於長時間待在暗室裡盯著電腦螢幕,眼睛很容易疲勞,日積月累下來,眼睛常常紅的跟兔子一樣,動不動就會酸澀,如果哪天眼睛出了問題,有再多熱情恐怕也做不了這工作了。
從最開始要選擇物理系開始,家人總是不斷質疑我做的每個抉擇,更別說到後來走上電影這條路,說是誤解也不盡然,主要是擔心往後的就業機會,或者工作上的待遇。但除了以這些標準來衡量一個抉擇一份工作,仍可以從其他方面來看待一份專業,或者這份工作在這世界上並沒有很強的存在感,但一定有其存在的理由與價值。最後幸運地找到這份工作穩定下來後,家人也能慢慢理解了。
而對於電影修復沒有概念的朋友,常會以為我是在拍電影還是寫劇本什麼的,畢竟電影修復不在他們所知道的電影範疇內,我也是很樂於解釋我從事的工作,也算得上一個推廣這個冷門領域的機會。
最後對於有志加入電影修復行列的朋友,還是老話一句,要三思,要三思,要三思!
重要的事情要說三次。如果不幸像我誤入歧途的話,最重要的是要保有對「老」電影的情懷與熱情,絕大部分接觸到的都是老電影或單純的影像紀錄,其次是無與倫比的耐心,試著想像十分鐘的片段,以一秒二十四格的影像來算,總共有一萬四千多格,必須逐格檢查修復,通常需要花上一個月不斷檢查重看這短短十分鐘的片段。如果對你來說這些都都不成問題的話,歡迎加入電影修復的行列,WE WANT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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