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認為以「鹿死誰手」這個成語作為這一集的標題或副標更適合不過了。但想了想，我們通常是用古代的成語來形容現代發生的事情，若要用來形容發生在6千7百萬年前的戰鬥，那個連鹿都沒有的時代，好像怪怪的。不管，總之若能查出三角龍死於誰手，古生物學家長期的爭辯將得到仲裁。
《恐龍殊死戰》是國家地理頻道製作的紀錄片，2015 年發行。別被《恐龍殊死戰》的片名騙了，這不是戰爭片，而是刑偵片。當一位牧場主人在 2006 年於美國的地獄溪(Hell Creek)發現兩隻史前巨獸的化石後，一個長久縈繞在古生物學家間的謎將被揭曉。霸王龍大家都很熟，就是手很短，嘴很大，明明活在白堊紀卻擔任侏羅紀公園主角的那位大塊頭。無庸置疑，霸王龍是當時的霸王，位在食物鏈頂端，但坐在王座上的真的只有霸王龍嗎？
留著招牌大鬍子，當代最具影響力的古生物學家 Robert Bakker 被邀請來鑑定化石，他起先並不相信草食的角龍跟肉食龍之間的戰鬥現場能以化石保存下來，他認為如果在角龍化石旁發現肉食龍的牙齒，肯定是食腐肉時掉下來的牙齒而已。不過他初步鑑定之後，發現破碎的牙冠深陷在角龍的頸部，就像是雙方互相殘殺之後的模樣。
他從化石一眼看出角龍極為巨大，是他看過最大的一隻，有十噸重。這隻三角龍的後肢非常健壯，已經成年，簡直是坦克。能夠幹掉這種對手的，除了霸王龍不做他想。霸王龍是最強的肉食恐龍，大口一咬，只要咬對地方，可說無堅不摧。問題是，動手跟動口的，竟然可能不是霸王龍。
跟三角龍同歸於盡的肉食龍頭骨只有 70 公分長，四肢也不到成年霸王龍的一半長，難道是一隻少年霸王龍？還是其他的頂級掠食者？
在此賣個關子，因為影片接下來要回頭看一顆早在 1942 年出土，但一直到 1988 年 Bakker 才在克里夫蘭古生物學博物館看到的頭骨化石。他當時正在研究「蛇髮女怪龍」(Gorgosaurus)，因此看到這顆同樣標為蛇髮女怪龍的化石時，他立刻發現不對勁，這根本不是蛇髮女怪龍。於是他重新命名為 Nanotyrannus 矮暴龍，也就是小隻的暴龍。這說法在當時並不受同儕支持，因為從來沒有發現過未成年的暴龍化石，因此當時大部分古生物學家認為所謂的矮暴龍只是少年暴龍，不是另一種頂級掠食者。
由於證據太少，這場爭論始終難以劃下句點，但這次發現的戰鬥現場或許可以定槌。影片接下來前往伊利諾州的博物館，因為那裡有目前最完整的，也是唯一一具「少年霸王龍」化石：簡(Jane)。
問題是簡真的是少年霸王龍嗎？英國古生物學家 Phil Manning 與生物力學專家 Charlotte Brassey 用最新的「光達」(LiDAR)掃描儀將簡完全複製成數位3D檔案，然後再按照骨架，比對其他動物，替簡的骨頭添肉，算出這隻史前動物可能的移動方式、速度。結果發現簡可能是一隻動作敏捷、體格精實的中型恐龍，而不像霸王龍那樣厚重。這並不能肯定簡不是少年霸王龍，並敬說不定小時候的霸王龍就是這樣討生活。
於是下一步就要問：能否從化石判斷簡的年紀？這就是組織學者(histologist) Holly Woodward Ballard 的任務了。她能透過顯微鏡，從簡的腿骨化石組織切片中看出她死時的年紀，就像算樹木的年輪一樣。她發現簡大概是 11 歲左右，而且還在成長。這代表簡可能是未成年暴龍，也可能是還在長大的矮暴龍，謎底還是未解。
回到新發現的殊死戰化石尋找線索，現在這具化石被稱為「血腥瑪莉」，Bakker 發現一個特異之處：比成年暴龍更長 1.5 倍的前肢。與位於芝加哥菲爾德博物館的最大霸王龍化石「蘇」(Sue) 比較起來，血腥瑪莉前肢的每一塊骨頭都比蘇的更長。
有趣的是，其實簡的前肢並沒有被找到。現在展示的化石有不少部分，是博物館專家比照其他霸王龍加上去的，好讓化石看起來比較完整。若改用血腥瑪莉的前肢去搭配簡，會發現非常契合，但跟原本霸王龍的短手手差異很大。
但即使如此，還是不能說真的有矮暴龍，接下來的證據更難也更關鍵：得用腦，龍腦。除了要用古生物學家的腦，也要用電腦跟 3D 列印機，把不知是少年霸王龍還是矮暴龍的1942 年頭骨空腔中的「腦」印出來，再跟成年霸王龍比較。Manning 發現從血管、視神經連結的方式，可以清楚判定兩顆大腦完全不同。
再加上，美國知名古生物學家 Peter Larson 比較霸王龍與未知龍上下頜牙齒的齒位，也發現不同。越來越難以肯定是少年霸王龍的簡，不論上下頜齒位都比成年霸王龍的多三到四個。若簡是未成年霸王龍，這種長大後齒位消失的情形在任何動物中都很罕見，可能性更高的是她根本不是霸王龍，而是另一種肉食恐龍（也就是矮暴龍）。此外，霸王龍跟矮暴龍的牙齒形狀差異也很大，前者的牙齒橫切面很圓、比較粗，後者則是比較扁長，也比較小。
最後，Bakker 從殊死戰化石，以及其他他鑑定過的三角龍化石中，推理出另一個邏輯：如果沒有勝算，肉食龍根本不可能去攻擊 10 噸重的三角龍坦克，就跟獵豹不會去攻擊成年大象一樣。唯一能獨自幹掉三角龍的就是成年霸王龍……或是一群矮暴龍。
記得一開頭他說過，他原本認為在角龍化石周遭發現的肉食龍牙齒應該都是食腐脫落的，但現在他有不同的看法了。他在另一個三角龍化石出土現場發現超過 30 顆矮暴龍的牙齒，他認為這代表矮暴龍是一種集體狩獵的動物。
就跟現代的成熟生態系裡，掠食者有棕熊、灰熊、有狼，矮暴龍極可能跟霸王龍共享那個時代。根據電腦模擬，矮暴龍看起來像極了侏羅紀世界裡的帝王暴龍，有著比霸王龍更長的前肢爪子，只是小了許多。
我覺得這部紀錄片抽絲剝繭的方式非常流暢，活生生就是 6700 萬年前的刑偵劇，一步步找出兇手的真面目跟下手的方式，同時介紹了許多為古生物學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也讓我認識到原來在古生物界會為了這樣的議題吵架 XD。唯一會讓人覺得有點可惜的，是恐龍動畫片段不斷播放，雖然精美，但因為是同一個片段重複播……從編排跟預算上想是很合理啦！
評分：8.5/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