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科愛看書】你還記得《金剛》裡拿上摩天大樓的猩猩、嚇得遊客魂飛魄散的《大白鯊》、《綠野仙蹤》裡膽小的獅子,還有《獅子王》電影裡愛碎碎念的犀鳥沙祖嗎?電影或許為我們刻劃了這些生物的形象,但他們卻仍然離我們很遙遠,因為我們不認識牠們,不知道牠們真正發出的聲音、喜歡吃的東西,或是牠們怎麼在野外生存下去?透過《非凡物種:型塑人類文化、改變世界的 25 個自然造物》,讓我們重新認識牠們。
猛獁就是巨大!
「猛獁」這個詞出自西伯利亞土語,在十七世紀被一名荷蘭旅行家記下、帶回西歐;大英博物館之父漢斯.蘇隆爵士在 1727 年成為皇家學會會長,他在學會發表演說時使用「猛獁」一詞來描述自己收藏品中的巨象遺骸,從此這個詞開始為一般人通用。
人們原本以為這些大型骨骼化石是聖經中所提到的巨人,但蘇隆成功辨認出它們其實屬於某種象類動物,生存在舊約聖經〈創世紀〉所描述的「大洪水」之前,那是個與現在氣候完全不同的時代。不過,這個詞還是有些地方與「巨人」雷同,那就是它們都在英文裡被當作某種比喻。《牛津英語辭典》的主編約翰.辛普森(John Simpson)就指出:「Mammoth」(猛獁)這個字跟「Giant」(巨人)一樣,可以被用來形容任何體積之大超乎常理的事物。
生活中處處有猛獁
話說回來,猛獁一詞除了被當作「碩大無朋」的同義詞以外,這種四千年前就已絕跡的動物好像跟現代世界沒什麼太大關聯。但實際情況正好相反,只要你找對地方,就會發現我們生活中處處都有猛獁象。
「猛獁象」其實是已滅絕的「猛獁象屬」(Mammuthus)動物總稱,牠們是現代世界最大陸上生物大象的近親。猛獁象與古早人類比鄰而居,與當時人類的生活密不可分,牠們甚至可能也聽過那象牙笛吹出的樂曲。人們狩獵長毛猛獁象作為食物,牠們的皮可以做成衣服,象牙可以刻成裝飾用雕像,肋骨可以用來支撐帳篷,顱骨可以製鼓奏樂,牠們的形象還被劃在洞穴牆壁上,沒有牠們,人類老祖宗幾乎無法生存。
說到猛獁象,我們腦子裡浮現的畫面大概不外乎如下:一群外表邋遢的野獸,在西伯利亞和北美洲北部的冰凍荒原上蹣跚行進。但事實上,牠們居住的地方都是豐美草原,猛獁象也不是當時唯一的生物。在冰河期降臨之前幾千年,那時猛獁象還沒長出長毛,我們的先祖就已經與這些光溜溜的族類共存共榮。如果你想見識見識巨獸猛獁象那令人嘆為觀止的頭顱,可以到倫敦自然史博物館來看看;這隻展示在館內的猛獁象被稱作「伊爾福猛獁象」(Ilford Mammoth),1864 年在埃塞克斯郊區一個叫做伊爾福的地方出土。阿德里安.黎斯特(Adrian Lister)是該館的猛獁象演化史專家,他說:
要說英國所有出土化石裡最有特別意義的是什麼,這隻猛獁象絕對當之無愧。這個標本的象牙長度大約有 2.5 公尺長,整顆顱骨包括象牙至少有 4 公尺長。一根猛獁象象牙需要兩名壯漢才能抬得動,可是你想想,這隻動物生前可是要在頭顱上舉著這兩根超大型累贅到處跑呢!
伊爾福猛獁象
伊爾福猛獁象現在高壽約 20 萬歲,牠屬於猛獁象的一種早期型態,那時牠們還沒演化成我們熟知的長毛模樣。牠的肩部約離地 3.5 公尺高,全身重量大概 5 到 6 公噸,粗略等同於一隻公非洲象的體重,與其他體型大得多的猛獁象親戚十分不同。牠平日想必都在泰晤士河畔覓食(當時泰晤士河流經比現在更北的區域),帶著那副奇大無比的象牙四處溜達,身邊從不乏其他各形各色生物。畢竟,猛獁象只是居住在上古時代東倫敦(以及大部分的英國和歐洲)繁盛動物群的一份子。你可以想像那時草原上獵手與獵物的血腥搏鬥,凶暴的怒吼與淒厲慘叫,所有生物都必須奮戰求生;這地方真可說是最古早的倫敦東區,龍蛇雜處一如現代1。
這隻巨獸恰好活在兩次冰河期之間較溫暖的時期,稱為「間冰期」,此時的氣候也正適合人類生存繁衍,阿德里安.黎斯特為我們解釋:
在伊爾福猛獁象生存的年代,英國也有人類居住,他們是使用石器的早期尼安德塔人,也有一些化石骨骸存留下來。我們現在還不確定這些尼安德塔人如何生存,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會吃肉,但這些肉怎麼來?是狩獵所得,還是撿拾腐屍?考古學家長久以來都在爭論這個問題,至今沒有結果。我自己是認為,在二十萬年前的這個時代,他們取得肉的方式應該是雙管齊下。
伊爾福猛獁象死後,屍身便被河岸泥濘掩埋。之後的幾千年內氣候都還像今天一樣溫和宜人,但到了距今十九萬年前,地球的氣溫急遽下降,此後英國與歐洲大陸陷入了持續了數萬年的冰河期,期間只有約一萬五千年是比較溫暖的間冰期。隨著冰層逐漸佔據歐洲大陸,那些偏好暖和氣候的物種只好南遷或被大自然淘汰,取而代之的生物個個都覺得嚴冬才是人生春天,那些又矮又壯、體格粗實、血緣與我們相近,但特別適合在寒冷地區生存的尼安德塔人這下可樂了。
然而好景不常,距今四萬五千年前出了件大事,震盪了整個冰河期生物圈,猛獁象自然也受到影響。此事無他,那就是現代人類開始進入歐洲了。
長毛猛獁象與智人的冰原歷險記
「智人」(Homo sapiens)來自非洲,他們走過中東地區進入歐洲。起初,他們並不具備在寒冷地區生存的身體條件,但這些早期人類什麼不會,最會的就是適應環境。這些「智人」運用智能想出把獸皮縫起來的點子,於是就有了保暖效果奇佳的衣服,以及足以保護他們度過最嚴酷凜冬的帳篷。最開始的數千年,現代人與尼安德塔人雖然相處起來不怎麼自在,但起碼可以共處,一同與那些在刺骨嚴寒中還能求生的野生動物一起生活;這些與史前人類一同生活的動物之一,就是已演化成特大號長毛怪的猛獁象。就這樣,我們的老祖先與這些不修邊幅的大塊頭一起,展開地球史上最漫長的冰原歷險記。
我們現在對長毛猛獁象所知不少,靠的就是一件事情:這些整天在西伯利亞晃蕩的傢伙,死後會立刻結成大冰塊,從此深埋永凍土下。藉由這些保存下來的證據,阿德里安.黎斯特因此能夠詳述牠們的生活情況給我們聽:
牠們居住地的地表環境非常開闊:放眼望去看不到幾棵樹,因為樹木在過於寒冷的極北之地難以生長,但地表上的確有一層茂密繁盛的植被,有草、有花,還有小型灌木。當地不僅住著大量猛獁象─要記得,牠們可是群居動物─還有犀牛、馬、野牛⋯⋯等等生物。
如果你以為冰河期是個只有極少數動物倖存、掙扎求生的艱苦歲月,你可就大錯特錯了;當時的氣溫的確比現在低,但萬物欣欣向榮,有大量植物生長,糧食豐足,讓這些成群結隊的大食客能夠填飽肚子。這是個很合理的推論,不然這麼多大型動物到底靠什麼活呢?
還記得為本章拉開序幕的,那支三萬年前的骨笛嗎?它就誕生在這個冰冷時代中期。用猛獁象骨刻出這支笛、用它奏出奇異樂音的那些人和我們一模一樣(光是在熱愛音樂一事上我們就心心相印),但他們居住地的情況卻是二十一世紀的我們難以想像的光景。這些人是採集/狩獵者,過著小團體群居生活,依靠冰河期各種生物維生。大英博物館的舊石器文化專家吉兒.庫克(Jill Cook)說:
他們是跟我們同一類的現代人類,連大腦構造都相同。他們會使用複雜語言表達自我,這些人如果穿越時空來到現代,也一定和我們一樣學得會開車、使用手機。當時的大平原上遍地都是獵物,他們只是這環境中的一份子,而且是數量最少的一份子。設身處地想想,我們人類身處在這不凡的動物王國裡面,觀察這一切、感受這一切,知道自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但又與大自然不同,因為我們會思考、會溝通、會使用火。我們在這世界上特立獨行,但卻又構成了這世界的一部分。
如此豐富的自然生態環繞他們,滲入他們的心靈、他們的文化以及他們的藝術和信仰。
在冰河時期,猛獁象是人類天天都能看到的生物,他們可能認得出其中常見的幾隻,說不定還給牠們取了名字,至少我們從他們製作的手工藝品中的動物形象裡,能確實感受到這份情感。從四萬年前最早的雕刻工藝品,直到一萬兩千年前冰河期結束,這段期間猛獁象從未在人類的藝術創作裡缺席。
現代人利用象牙雕成富有裝飾性的藝術品,我們的老祖先也會用猛獁象象牙做一樣的事情,如同阿德里安.黎斯特所說:「象牙被用來做成武器、飾品和工藝品已經有超過四萬年的歷史,這些器物通常既實用又富美感。此外,更有許多象牙被雕刻成動物形狀,猛獁象就是其中一種。」
大英博物館裡有兩件特別的館藏,其中一件是一對在游泳的馴鹿雕刻,以猛獁象象牙尖端製成;另一件則是來自兩萬年前的武器,用馴鹿角雕成了猛獁象的形狀。
這件被雕成猛獁象的武器是個擲矛器(Spear thrower,或 Atlatl),考古學界目前在全世界只找到兩件猛獁象形狀的,這就是其中之一。這名製作武器的創作者描繪動物的手法有些類似漫畫,但的確捕捉到了猛獁象獨一無二的特徵。雖然這件武器工藝品只有幾公分大小,但對猛獁象頭部的隆起與斜斜的背都有精準觀察與刻畫,讓觀者一眼就認得出來這是什麼動物。
這些以猛獁象為臨摹對象的雕像與繪畫都非常細膩精確,顯示這些創作者有多麼觀察入微,就像吉兒.庫克說的:
他們在創作的時候是想著他們「看到」的動物模樣,因此他們也把自己的眼光注入作品中。有時候,洞穴牆上那些壁畫的內容只是一個腫塊、四隻腳、背部線條以及一條尾巴,但你馬上就知道:啊,這是隻猛獁象!就像卡通的筆法一樣,你並不需要鉅細靡遺的細節才認得出畫裡主角是什麼。但有些時候這些畫家也會仔細一筆一筆描繪細部,像是猛獁象那個構造複雜而細緻的鼻子尖端,那可是個能輕輕摘下一朵金鳳花的精巧器官呢!所以說,這些生物不僅提供人類食物與原料,也對人類的藝術表現產生重大影響。
在遠方觀察猛獁象、把牠們當成模特兒,這是一回事,但靠近牠們、狩獵牠們來吃,又是另一回事了。別忘了,這些動物有的跟一輛雙層巴士一樣高,而且當時獵人的防身武器只有接著石製矛頭的長木棍。我們常想像原始獵人們勇猛追捕猛獁象的畫面,但阿德里安‧ 黎斯特認為這並不符合實情:
在我看來,人類應該很少有機會去狩獵猛獁象。猛獁象是非常危險的動物,而比牠好欺負的獵物實在太多了,像是馬、鹿、野牛這些都是。即使這可能不是常態,不過我們的確有證據顯示人類會狩獵猛獁象:西伯利亞曾經出土一副猛獁象骨骼,牠的脊椎骨裡嵌了一根燧石矛尖;經碳定年法測定,這副骨骼的年代大約在距今一萬四千年前。
吉兒.庫克則推測,獵人與各種不同獵物之間的關係可能有更具精神性的部分:
他們需要這些動物繼續存在,但他們又需要做一些事情讓自己能戰勝這些動物,這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關係,而原始人類可能也因此認為,這整個宇宙秩序之中有一個超自然的力量。這些動物很可能被原始人視作工具,用來與那些非人世的領域溝通,而成為人類宗教生活與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總而言之,大概在二十萬年前,早期人類與猛獁象肩並肩住在今日倫敦城郊的富饒環境中。接下來,冰河期裡的現代人類依賴長毛猛獁象取得食物、工具、衣著,甚至是藝術與信仰的表達媒材,與牠們發展出複雜而親近的關係;牠們和人類之間關係的張力,激發出人類心中無限創意。讓我們將時光向前快轉數萬年,人類與猛獁象之間這古老的張力至今仍存,還為現代的動畫片《冰原歷險記》提供故事素材,該片於 2002 年一上映就大受歡迎。
- 註 1:倫敦東區人口高度密集,住戶多是勞工或外國移民,因此一直都是治安維護的重點地區。
本文摘自《非凡物種:型塑人類文化、改變世界的25個自然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