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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醫學(三):不可忽視的災區心理衛生

陳妤寧
・2014/06/10 ・2639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SR值 545 ・八年級

採訪編輯 / 陳妤寧

本文由科技部補助,泛科學獨立製作

災難發生初期,負責急救或處理外傷的醫療援助通常是大家關注的焦點,然而災民所承受的心理壓力,也需要精神科醫生的協助。本專題訪問了曾長期追蹤九二一大地震災民心理健康的高雄市立凱旋醫院副院長周煌智醫師,讓我們更瞭解精神科醫生在災難醫學中所扮演的角色。

災難後的倖存者在災難發生初期容易產生「急性壓力反應」,如恐慌、害怕事件再次發生、焦慮、睡眠障礙(如夢魘)等等現象。而震災相較於其他類型的災難,後續的餘震會對災民形成更大的心理壓力。儘管大多數災民心理所受的創傷會隨著時間逐漸緩解、平復,但部分有持續創傷後壓力疾患症狀的災民,則是精神科醫生需長期瞭解並追蹤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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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急性壓力反應」的個案,在其大腦迴路中,將恐懼感和曾遭受的威脅相連結,因此如果再面臨類似的情境,例如餘震再度侵襲,會重新喚起創傷受害者的恐懼記憶,產生希望逃離的強烈生理反應。這種恐懼記憶如果持續數月,約有九二一大地震的倖存者的百分之八至十會出現「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

周煌智醫師表示,當年他們在急救站所開設的看診攤位幾乎乏人問津。在九二一地震發生的 1999 年,民眾對於必需到精神科就診仍然抱持相當負面的觀感。「我又沒發瘋!」是聽到精神醫療時最典型的反應。(圖片來源:陳妤寧 )
周煌智醫師表示,當年他們在急救站所開設的看診攤位幾乎乏人問津。在九二一地震發生的 1999 年,民眾對於必需到精神科就診仍然抱持相當負面的觀感。「我又沒發瘋!」是聽到精神醫療時最典型的反應。(圖片來源:陳妤寧 )

 

災難前線的精神科醫師

周煌智醫師表示,災時第一線進入的醫師通常屬於急救科、外科,而精神科醫師通常在第二時間後(亞急性期)才扮演較為重要的角色,若在第一時間就進入,其角色界乎於醫生和志工之間,可以協助急救科做基礎包紮,或者為睡不著的民眾開立安眠藥物或是鎮靜劑。而大約在災後3-6月、第一線醫療人員撤離現場之後,精神科醫師及心理復健團隊接手心理重建和長期觀察格外重要。

九二一大地震之後,台灣的精神醫療界重新檢視未來處理災難時的應變措施,政府決定將精神科拉入二十四小時內進駐的第一線。周煌智醫師並不反對這項政策,因為若可提早進入災區,評估災民需求,並且和災民打好關係,取得信任感,對於精神科醫師日後的長期追蹤也極有幫助。

由急救站走入民眾

周煌智醫師表示,當年他們在急救站所開設的看診攤位幾乎乏人問津。在九二一地震發生的 1999 年,民眾對於必需到精神科就診仍然抱持相當負面的觀感。「我又沒發瘋!」是聽到精神醫療時最典型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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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醫療站隔壁的民間收驚攤位卻是大排長龍,周煌智醫師認為這代表災民的確受到了驚嚇、希望獲得安撫。為此,他決定改變策略,走出定點急救站、親自踏訪家家戶戶,也就是「outreach(拓展)」策略。強調以精簡的問卷,並結合年節活動來宣導災後常見的急性壓力反應,包括恐慌、焦慮、失眠、惡夢、悲傷等症狀,讓民眾更瞭解精神醫療的工作以及自己是否有需要就醫或接受諮詢。改變策略並獲得當地災民的信任後,接受輔導的個案從八人躍升為一百多人,才順利展開災區的心理重建工作。

災後心理重建

在災區著手精神醫療前,需先找出需要幫助的正確對象。某些情緒起伏屬於一般壓力下的正常焦慮,而某些症狀若具有持續性可能就需要觀察。還有某些人可能在災難發生前就已經累積了創傷記憶或具有心理疾病的症狀,延遲數年以後,透過這次災難的誘發才發病或著獲得治療。災難發生之後,除了自殺率,藥物依賴、酗酒或是家庭暴力的比例都有可能在災區增加。

除了面對親人喪生的悲痛之外,社交網絡和生計來源的中斷都對災民形成了心理壓力。一方面需要改善這些外在情境問題,另一方面也要協助災民重新和正常生活重新接軌,避免災民活在冰封的記憶之中。

從生物因素來看,精神科學家持續在研究基因突變和罹患 PTSD 的機率、以磁振造影觀察 PTSD 患者在主司「推理」和主管「情緒」的腦區、以及能夠協助關閉腦內警戒系統的特定賀爾蒙能夠如何發展 PTSD 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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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除了生物因素之外,社會情境和心理癥結也都是精神治療的重點,多種不同的創傷研究顯示,社會資源是對抗 PTSD 與其他心理疾病的一大緩衝力量。災民之間的相互安慰若具有正向的引領,會是很好的復原幫助。而周煌智醫師也正向看待宗教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認為宗教的安慰作用與精神醫學的諮商功能並行不悖。

長期而言,絕大多數災民會逐漸恢復,而受創較為嚴重的災民可轉介至一般精神醫療門診,回歸社區心理衛生中心的輔導。以周煌智醫師所追蹤的南投縣魚池鄉而言,急性壓力症候群的比例到災後第三年已經顯著下降,只比一般人的比例稍高一些。

未來的災難醫學 — 處理模式及大眾認知

提到 2009 年的莫拉克風災,周煌智醫師認為不同類型的災難間,在處理上也會有各自獨特的情形,例如震災後的餘震容易再次引起災民恐慌;而風災、水災後續的公共衛生如果沒有做好,也可能對災民心理產生新的壓力。

不過,精神科在這些不同類型災類中所扮演的角色,共通性在於都需要聆聽災民的恐慌、悔恨、甚至是倖存者想到亡者時的自責和罪惡感:「為什麼是我活下來?」「為什麼我沒辦法救他?」。 這些情緒就像水庫一樣需要洩洪,需要他人同理心的聆聽。而災難醫學應該就這些共通的基本原則,建立未來面對災難時的 SOP 處理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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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開玩笑地說:「你不要在那邊發神經!」這類言語時,其實都在不知不覺中對潛在患者形成壓力、不敢求助。事實上,精神疾病就是一種人腦中的神經傳導物質、或自律神經過度敏感失調,所引起的一種疾病。就好像我們的腸胃系統偶爾也會生病一樣,身體受到壓力時所會產生「正常的異常」。當我們能夠用同理心面對他人所承受的心理壓力時,精神醫療才能幫助更多的人。(本文由科技部補助「新媒體科普傳播實作計畫─重大天然災害之防救災科普知識教育推廣」執行團隊撰稿)

本文原發表於行政院科技部-科技大觀園「科技新知」。歡迎大家到科技大觀園的網站看更多精彩又紮實的科學資訊,也有臉書喔!

責任編輯:鄭國威│元智大學資訊社會研究所

延伸閱讀:
《壓力:復原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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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醫學系列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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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妤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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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國經典認識大腦系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戰爭與創傷壓力造成的精神傷害
YTC_96
・2023/11/24 ・3921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可能與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有關?圖/GIPHY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形容疑神疑鬼、驚恐不安,典故來自歷史上著名的「肥水之戰」。當時的慘烈狀況,前秦苻堅甚至可能出現與戰爭有關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PTSD 的症狀。

根據《晉書·卷一一四.苻堅載記下》和《晉書.卷七九.謝安列傳》的記載,東晉時期野心勃勃的前秦苻堅意圖征服中原,東晉太元八年(前秦建元十九年)(西元 383 年),他率領龐大的八十萬大軍逼近肥水,準備進攻東晉。

東晉派出大將謝玄和謝石帶領八萬精兵抵抗。苻堅錯誤地認為東晉兵力不足,自以為佔有優勢,計劃迅速擊敗晉軍。然而未料到謝玄巧妙運用奇襲戰術,使苻堅損失了許多重要將領和士兵。

在肥水戰前,苻堅登上壽陽城觀察晉軍的情勢,卻發現晉軍部隊整齊有序,士氣高昂,戰鬥力十分強大。他遙望八公山,發現山上長滿無數草木,隨著風吹過,那些草木地晃動就像無數士兵在移動,於是他轉身對弟弟苻融說:「你看那山上,還有那麼多實力強大的軍隊,誰說晉軍很少呢?」這顯示出他內心的憂慮和恐慌,也是「草木皆兵」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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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苻堅的軍隊在淝水一戰中遭受重大失敗,苻融壯烈戰死;苻堅本人中箭受傷,只能率領殘兵拼命逃回北方。當他們逃亡的過程中,只要聽到風聲呼嘯、飛鶴的鳴叫聲,他們都以為晉軍仍然緊追不捨,他們日夜奔逃,飢寒交迫。然而,當他們最終回到北方時,龐大的百萬大軍已經損失了七八成。逃亡的過程他們疑神疑鬼,恐懼不安,也是成語「風聲鶴唳」的由來。

看不見的敵人——戰爭壓力造成的心理創傷

我們對於 PTSD 的了解,是建立在數百萬歸來士兵們的真實體驗。圖/GIPHY

我們對於 PTSD 的了解,並非一朝一夕就在醫學上產生了共識,從誤解到了解,是數百萬歸來士兵們的真實體驗。

1914 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發生的早期, 英國遠征軍(British Expeditionary Force)發現多達 10% 的英國軍官和 4% 的士兵在戰鬥後出現一些醫學上的症狀,包括耳鳴、健忘症、頭痛、頭暈、震顫和對噪音過敏,甚至有人表現出恐慌、恐懼、逃跑,或是嚴重到無法思考推理、睡眠、行走或說話。由於這些症狀和腦部神經直接受傷類似,當時被認為是一種因中樞神經受傷而導致的精神疾病,但奇怪的是那些士兵們的頭部其實並未發現任何的外傷。

1915 年,英國醫生查爾斯·邁爾斯(Charles Myers)首次在醫學期刊柳葉刀(The Lancet)使用「彈震症」(shellshock)一詞,用來形容因為爆震衝擊而造成生理以及心理受損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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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戰( 1939 年至 1945 年)後,隨著對士兵出現的壓力症狀有很多的認識,醫師的診斷上開始使用戰鬥反應壓力(Combat Stress Reaction (CSR))取代彈震症。雖然比起彈震症有了更多的了解,但醫學界們對於該症狀的出現仍不清楚。

1955 年,越戰爆發,美國總共派出 270 萬人前往越南作戰,最後高達 70 萬人需要某種形式的心理治療。

美國海軍陸戰隊列兵西奧多・J・米勒(Theodore J. Miller)表現出「千碼凝視」(thousand-yard stare),是「戰鬥反應壓力」的常見表現,包含注意力不集中、沮喪和疲倦的凝視。圖/Wikipedia

戰爭後的第二次創傷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PTSD 被發現以前,已遭受精神創傷的士兵們可能需要面對社會歧視所造成的二次傷害。當時由於對彈震症的成因了解極少,有士兵因此被指控逃兵以及懦弱被送上軍事法庭,甚至因此被處決。越戰後雖然試圖重新融入社區的遭受創傷的退伍軍人數量相當驚人,但他們既無法獲得適當的治療,也無法從退伍軍人管理局獲得殘疾撫卹金,導致美國產生極大的家庭以及社會問題,也催生許多描述退伍士兵因戰爭創傷導致無法正常回歸社會的經典影視作品,如電影《越戰獵鹿人 The Deer Hunter 》(1978),以及《第一滴血 First Blood 》(1982)。

電影《第一滴血 》的藍波是有 PTSD 的越戰退伍士兵,在重返社會時遭受不合理待遇。圖/imdb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PTSD

在 1970 年代,臨床上醫師開始使用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簡稱 PTSD 一詞來診斷越戰回來的退伍軍人出現的症狀。一直到 1980 年代,美國精神學會(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才將 PTSD 納入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Third Edition (DSM-III))。雖然 PTSD 被正式承認為精神疾病,但診斷上仍面臨許多挑戰。最大的困難就是 PTSD 的症狀與太多的精神疾病相似,如強迫症(Obsessive Compulsive Disorder)和廣泛性焦慮症(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r)。這也使得 PTSD 的歸類和診斷需要不斷的精進修正,在 DSM-IV 時 PTSD 歸類在焦慮症(Anxiety Disorder)的範疇,但在最新版本的 DSM-V,PTSD 已經和焦慮症分開來,有著自己的分類——創傷及壓力相關疾患(Trauma- and Stressor-related Disorders)。這也有助於醫界以及學界提高對 PTSD 的重視,能更了解 PTSD 對神經的影響以及治療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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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如何治療受戰爭創傷的軍人

根據《晉書.卷一一四.苻堅載記下》和《晉書.卷七九.謝安列傳》的描述,苻堅和許多他隊伍中的士兵已經出現 PTSD 的症狀,但西方國家一直到西元 1970 年代才對 PTSD 有更多醫學上的見解,那究竟古代中國是如何治療那些精神上受到創傷的軍人們呢?

中國傳統醫學的奠基之作,也是現存最早的中醫理論經典著作——《黃帝內經》,成書於戰國至秦漢時期,並在東漢至隋唐時期經過多次的修訂和補充。PTSD 出現的症狀,可能接近中醫所說的「驚悸」、「健忘」、「情志病」的範疇。在《黃帝內經》中《素問》的《舉痛論》就記載「百病生於氣也,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炅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說明人的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傷人先造成氣的變化﹐然後才有各式疾病的產生。七情分別屬於五臟(心、肝、脾、肺、腎),以喜、怒、思、悲、恐為代表,稱為五志。五志與五臟的對應關係為心志為喜,肝志為怒,脾志為思,肺志為憂(悲),腎志為恐,所以說怒傷肝、思傷脾、喜傷心、憂傷肺、恐傷腎。

雖然 PTSD 涵蓋中醫許多症狀的描述,但古代中國並未有明確文獻指出治療的方式,透過現代醫學診斷以及中醫的結合,有研究認為 PTSD 最可能是熱、火或體虛引起的心神失調;肝氣鬱結;及腎虛。次要的模式是長期肝氣鬱結(肝主脾胃、肝火、痰火、痰濕和心火)以及心、腎和脾器官系統體質缺陷的結果(Sinclair-Lian et al., 2006)。如此治療上就可以根據中醫師的評估來進行各臟器的調節。

結論

我們無法透過經典文學和改編真實事件的影視作品,就完全理解親臨戰場帶來的創傷。圖/pixabay

我們能從許多經典文學和改編真實歷史事件的影視作品認識到戰爭的殘酷,但這遠遠比不上親身面臨戰場上的恐怖和帶來的創傷。戰爭奪取無數人的性命,存活者面臨的巨大的壓力也將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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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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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TC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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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學部到博士班,在神經科學界打滾超過十年,研究過果蠅、小鼠以及大鼠。在美國取得神經科學博士學位之後,決定先沉澱思考未來的下一步。現在於加勒比海擔任志工進行精神健康知識以及大腦科學教育推廣。有任何問題,歡迎來信討論 ytc329@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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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社交焦慮,綁架痊癒?!
胡中行_96
・2023/07/20 ・1412字 ・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在銀行後巷泊好車,49 歲的巴西男子準備去領錢。幾名歹徒忽然竄出,持槍敲頭,將人押上另一輛車。數小時的挾持下來,他著實覺得要死了。[1]

圖/Jose P. Ortiz on Unsplash

社交焦慮症

男子自幼羞澀,畏懼表演和社交。少年時期開始,每逢跟人互動,就顫抖、心悸、發汗。他不搭大眾交通工具,免得其他乘客打量;空有文憑與工作能力,卻頻繁轉職,就是沒膽於同事身旁用餐;報名學寫程式,半途而廢,僅因在同學面前打字極不自在。20 好幾的時候,有個電視節目介紹社交焦慮症(social anxiety disorder)。他看完,主動就醫。[1]

社交焦慮症是常見的焦慮症種類,高達 13% 的人口在一生中曾患此疾。一般發病甚早,始於青春期。若未妥善治療,可能衍伸其他類型的焦慮症憂鬱症(depression)及物質成癮等問題。[1]

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Federal University of Rio de Janeiro)附設精神醫學機構的醫師,開立鎮靜劑clonazepam,有時再加上抗憂鬱劑。儘管藥物稍能穩定其情緒,卻苦無適合的心理治療。他依然坐困家中,繼續母胎單身。直到 31 歲情竇初開,晨露般純淨短暫的交往,靠電話線懸繫著,連面都沒見上便結束了。37 歲那年,男子憂鬱、失眠、體重劇變、缺乏興致。抗憂鬱劑 nortriptyline 雖將他從低潮撈起,無奈焦慮的宿疾依舊。[1]

創傷經驗

49 歲時,男子赴銀行提款險些沒命,心靈受到莫大衝擊。依據精神醫學的研究,再來至少有兩種可能的發展:一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二是「拍斷手骨顛倒勇」(phah-tn̄g tshiú-kut tian-tò ióng[2])的創傷後成長(post-traumatic growth);亦有文獻認為兩者得以並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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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傷後成長是災難性經驗帶來的正面心理影響,例如:轉變信仰、改善人際關係、學會珍視生命,以及提升對自我形象和能力的觀感等。一方面,破壞得大到足以摧毀定見,好創造擁抱新認知的契機;另方面,接下來的反芻,必須賦予該事件意義。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過程,如同地震滅村,重建起的樓房可以耐震堅韌。[1]

意外誠然可遇不可求,強度更是無從拿捏;爾後的劇情往哪走,並非全憑運氣。當事人如果勇於面對,不逃避思考及討論其經歷,便有從中蛻變昇華的希望。[1]

創傷後成長

先是遭擄,然後獲釋,「到頭來我活著,像個贏家」。不會情感麻痺,沒有創傷記憶湧現,並未因此變得神經兮兮,也不刻意迴避相關情境。男子不僅無恙,竟然連焦慮也好了。「曾以為旁人都想著我,很怕被批評。挾持事件後,這般想法毫無意義。」他解釋:「…我領悟到問題源於內在,我決定自己受什麼左右。」不久,男子任職的公司財務困難,薪水減半,他也雲淡風輕。「那個經歷使我茁壯,若是過去大概無法擔待。然而現在我知道,綁架都沒致命,這次更不會。」[1]

意外發生後,他從此敢在同事面前進食;參加了健身房;較常約會;而且搬離與母親同住的家。時至 2021 年,他的醫師發表其個案報告,擔任行政助理的男子已經 57 歲了,情況依然穩定,享受休閒活動和外出,「人生比從前多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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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Hühne V, Vigne P, de Menezes GB, et al. (2021) ‘The Remission of Social Anxiety Disorder After Trauma: A Case Report of Posttraumatic Growth?’.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12:692637.
  2. 中華民國教育部「拍斷手骨顛倒勇。」教育部臺灣閩南語常用詞辭典(Accessed on 12 JUL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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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澳洲臨床試驗研究護理師,以及臺、澳劇場工作者。 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主修編劇)。邀稿請洽臉書「荒誕遊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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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被兄長性侵的少女們
胡中行_96
・2023/07/10 ・1980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巴黎公立醫院聯盟(Assistance Publique des Hôpitaux de Paris)及克萊蒙費朗大學附設醫療中心(Centre Hospitalo-Universitaire de Clermont-Ferrand)的醫療人員,在 2021 年 1 月的《精神醫學前沿》(Frontiers in Psychiatry)期刊上,義憤填膺地一口氣講了 3 個故事。[1]

巴黎公立醫院聯盟總部。圖/Tangopaso on Wikimedia Commons(Public Domain)

蛛絲馬跡

臥房內,尚存一絲安全感。曠學 1 年半的 A 女,窩在裏頭打電動,幾天不出來。13 歲的她與母親,還有 15 歲的兄長一起住。6 歲時父母離異,父親在上回假期同遊後,已 2 年不見。[1]自殘的動機不只一種,每個案例未必相同:或測試耐痛的能力;或宣洩負面的情緒;或懲罰自己;抑或是向外界發出無聲的求援。[2]A 女的手臂及大腿上,割傷的新舊疤痕遍佈,都是極端悲痛時所為。她眼神空洞地看著精神科醫師,說不出緣由。[1]

15歲的 B 女,憂鬱、慢性疼痛,也拒絕上學。醫師查無關節炎,倒是診斷出廣泛性焦慮症(generalised anxiety disorder),以及會拼命進食的嗜食症(binge eating disorder)。她說,症狀始於半年前,並在2020 年 3 至 5 月的 COVID-19 封城期間惡化。至於肇因,B 女以家庭衝突含糊帶過。或許是醫師的問診觸發了什麼,她焦慮到幾度恐慌發作(panic attacks),甚至出現輕生的念頭。[1]

兒童急診室裡,14 歲的 C 女病況更加嚴峻。自殘、失眠,還浮現精神性暴食症(bulimia nervosa),狂吃又催吐的症狀。看了整年的精神科,近 6 個月兩次試圖用藥自殺。C 女向醫師解釋,她與兄長衝突。後者住外頭,但時常探訪父母。他暴力又暴露的行為,在 C 女的腦海裡,不時無預警回放。儘管自己後來也搬出去跟姊姊住,C 女仍恐懼出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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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防治專線
 衛生福利部安心專線 1925
 生命線協談專線 1995
 張老師輔導專線 1980

非當事人。圖/Richard Stachmann on Unsplash

吐露真相

住院營造了一個令人安心的環境,A、B 和 C 三名少女分別都在多日後,勇敢地道出事件全貌:[1]

跟醫師談完隔幾天,A 女告訴護理人員,兄長反覆強暴她,而最後一次是兩年前與父親出遊時。當她提到性侵回憶每日湧現,醫療團隊終於明白,那些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失魂般的症狀,所來何故。[1]從恐懼的情緒中解離(dissociation),正是她自我保護的機制。[1, 3]

「他有時會強迫我,做違背我意願的事情。」B 女在給醫師的信裡寫道,自己從 12 至 14 歲,不斷被年長兩歲的哥哥性侵。「他碰我的私處,多次『進入』我(體內)。我必須承認,過去沒說,是以為這種『關係』叫『正常』。儘管我不想,而他也知道;他卻說(如此一來)我以後想的時候,才會知道該怎麼做。」曾經害怕坦白會遭到父母排斥,「埋藏心底多時,講出口對我來說是好事。不過,倘若爸媽、家庭和哥哥因此承受惡果,對我的傷害會更加嚴重。…我寧可死了,也不要家人恨我。」[1]

未成年的手足性侵受害人,擔心遭懲罰、被怪罪或沒人相信,不想讓家人難堪,又不知事態嚴重,所以不見得會揭露事件;偏偏家長也可能誤以為只是合意、無傷的性探索,因此鮮少呈報給警察與社工。就連早在跟醫師談話時,便點名罪魁禍首的 C 女,也是過了幾天,才把兄長言語、肢體和性方面暴力的細節,全盤道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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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及安置

A 女的案件從醫院轉至兒童保護單位,在後者的警察部門問訊後,進入司法程序。文獻指出,兄妹性侵的心理影響,其實不亞於父女或其他成人侵犯兒童的案件,並時常釀成嚴重的精神問題為保護受害者的身心健康,務必考慮將之與加害人分開。然而家事法庭的法官不願拆散血親,竟判決 A 女回歸原生家庭。若照該計劃,她得帶著抗憂鬱劑和抗精神病藥物出院,與兄長共居一個屋簷下,同時維持心理治療。總之,別人犯下的錯誤,由她繼續承擔。所幸母親與親戚協調監護權,避免她跟兄長共處。A 女解離的症狀就此大幅改善,並恢復上學。[1]

C 女也是由兒童保護單位介入,但再來有經法醫和婦科檢查,證明她所言屬實。接受抗憂鬱劑等治療好轉後,原已搬出來住的她,基於母親承諾保障其安全,而在出院後返家。不過才沒幾個月,她就因為家長未提供良好照顧,被託付給寄養家庭。[1]

情況相較複雜的是 B 女:她自身難保,又不想為難家人。醫療團隊先是延長她的住院時間,好跟家長合作,安排返家事宜,並在她出院後繼續追蹤。之後她曾短暫住院,重新評估,最終則是被轉往附帶教學課程的醫療機構,以確保她在治療時能兼顧課業,並遠離兄長的迫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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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Carretier E, Lachal J, Franzoni N, et al. (2022) ‘Disclosure of Sibling Sexual Abuse by Hospitalized Adolescent Girls: Three Case Reports’.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12:792012.
  2. Self-Harm (Nonsuicidal Self-Injury Disorder)’. (09 MAY 2023) Cleveland Clinic.
  3.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Dissociation’. APA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Accessed on 07 JUL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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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中行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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