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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只留了這支電話號碼,要我在紐約轉機的時候撥給她。
飛機在甘迺迪機場停穩後,我隨著其他旅客走過空橋。拿出手機才發現沒電了,好不容易在機場大廳找到公共電話,但我身上卻沒有可以投幣的美分。張望了一下,發現旁邊佇著一位台灣臉孔、年齡相仿的女生。刺探性的以繁體中文開口向她借了銅板。也許是感到親切,她給了我50美分還有一抹微笑。
以她的外貌,這樣冒昧借錢會不會被當成是搭訕的手段?我投下方才接過的50美分結束這段無所謂的顧慮,撥了A給的號碼,話筒的另一頭接了。
「如果不介意就一起來吃飯吧」,A爽朗地說。我們總是約得很隨性,不管對方有什麼行程在先。
向借零錢的女生再次道謝後,我離開機場大廳招了輛計程車,在經過布魯克林橋的時候塞了點車,比預計的時間晚了點才到了和A約好的中央公園附近的一間飯店。
走進餐廳,我認出A,在我入坐前她急忙介紹同桌的另一位原本就約好一起吃飯的朋友L。
L只是「嗨」了一聲就用說不上怪異的微笑看著我。
「是因為我打擾了她們的飯局嗎?」我暗地猜著。
我尷尬地回以禮貌性的微笑,L忍不住先開口:「剛才的50美分。」我突然才發現原來L就是剛剛那位借我零錢打電話的女生!真是太誇張了,隔不到2小時而我卻一點也不記得她的長相。
「啊,抱歉抱歉,我有臉盲,不太會認人。」我拍著頭邊傻笑說著,希望能化解尷尬,我接著說:「基因的關係。」聽到這句,L突然笑開,這可能是她聽過最瞎的理由。但她沒說什麼,似乎在等著聽我還能再扯些什麼。[1](註)
2010年,美國神經疾病與腦中風國家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Neurological Disorders and Stroke, NINDS)一篇發表在PNAS的研究中,研究團隊找來164對同卵雙胞胎,還有125對異卵雙胞胎,測驗認臉能力。
測驗分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研究人員會讓受測者先看6張照片;第二階段則是從6張照片中挑出一張,再混入另外幾張第一階段沒出現的照片,要受測者挑出第一階段有出現的那張。
研究結果顯示,比起異卵雙胞胎,同卵雙胞胎兄弟 / 姊妹認臉能力非常相似,所以研究團隊認為「認臉能力是一種遺傳」。[2]
就在同一時期,麻省理工(MIT)和北京師範大學的跨國研究團隊,也利用類似的研究方法,發現「認臉」是一種獨立的認知能力,和物體辨識、語言能力……等能力沒有直接的關聯,不像智商(IQ)是一種綜合性的能力。[3]
到了去年(2012),科學家還從操作型的實驗中,確認大腦的梭狀迴(fusiform gyrus)在認臉的過程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一位患有癲癇(epilepsy)的工程師布萊克威爾(Ron Blackwell)在2011年時到史丹佛大學尋求更有效的療法。他在青少年時期就發病了,到了47歲時,他接受的療法越來越無效。於是史丹佛的神經科學家帕維茲(Josef Parvizi )建議他接受一些測試,找出癲癇發作的來源,或許還能透過手術來解決癲癇問題。
帕維茲將電極置於布萊克威爾的顳葉(temporal lobe)頭皮上,再通上微弱的電流。只要某個電極引起布萊克威爾的癲癇發作,就能找到出問題的腦區。
在梭狀迴上的電極通電之後卻發生驚人的事!布萊克威爾跟帕維茲說:「你剛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臉整個變形。」電流停止後又回復正常。後來帕維茲還找了他的助理來給布萊克威爾看,通電之後一樣變了個人。(可以參考以下影片,躺在病床上的是接受電極的布萊克威爾)
有趣的是,電流刺激梭狀迴,變的只有看到的人臉,其他像是穿著、膚色、或者房間的其他物品都沒有改變。也就是說,梭狀迴非常特定只參與了大腦辨識人臉的任務。[4]
今年年初,剛才提到的北京師範研究團隊,還發表了一篇研究在《PLoS ONE》上,是利用fMRI架構出大腦認臉時的神經網路。[5] 科學家對於「認臉」的認知能力了解越來越多,但似乎都無助於解決像我這樣臉盲人的問題。
基因也好,梭狀迴也好,我自顧自說了一堆也不是真的要替自己沒認出L辯解。沒想到一桌20幾歲的人聚在一起,除了夢想還可以聊科學。
走出餐廳前L回頭問我:「像你這樣的臉盲,在通往夢想的道路上能認得幾張臉?」我聳了聳肩說:「不知道,或者,讓別人記住我吧。」
註:情境與實際人物、地點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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