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戀愛
細膩、日常、溫柔,是他的生活,是他的語氣,也是他的文字。
男孩和男孩的戀愛,沒有什麼特別的,與男孩和女孩、女孩和女孩一樣,一樣為了前幾段感情在心上刻下幾道痕跡,一樣和另一半共處時有許多幸福與擔憂,一樣在聽到對方說「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有虛度光陰的充實感」時覺得是這輩子最想記住的話之一。
關於愛情開始的時刻──
我始終想不起來每一段的愛情開始的正確時間,我說的總是和對方的不一樣。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我和某任男友交往的時候,一次我們討論你我是怎麼變成「我們」這種複數型的時候,我們一開始想起的是在聚會的餐廳裡。他送我回家,檔車在某個紅綠燈口停下,我從後照鏡的仰角裡看到他正看著我的眼光,好似確定彼此都在的眼光。
我說,那是你我變成我們的時刻。
他卻說,他幫我扣上安全帽扣帶時,他就覺得已經開始了。
關於同性戀/異性戀──
我有很多異性戀朋友,我時常羨慕他們的人生有一條便捷的路,不必證明自己什麼就能活得很安全。高中老師曾經對我說:你應該要比別人更有獨立的能力,才能去爭取你要的東西。我知道她很擔心我,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得比別人努力,才能正正當當的活下去。
我有很多異性戀朋友,在被問到有沒有男/女朋友的時候,應該只有單身的人會感到尷尬。當我被問到有沒有女朋友的時候,無論我有沒有男朋友,我都會感到兩種尷尬。單身時的我會想:我沒有女朋友,但我並不特別想要女朋友。或者,我沒有女朋友,但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告訴你,我有男朋友。
關於複數的我們──
生日這天我不意欲告訴誰這天是自己的日子,只是唯獨接受了他的邀請,共進晚餐。我們自小酒館的路離去,繞行國父紀念館數圈,仍有許多未盡的話,走進便利商店買罐無糖綠茶解酒,試圖讓自己清醒。畢竟,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呢,我得深思熟慮地坐在用餐區,繼續跟他談天,反覆談話,溫柔地詰辯,像確認一樁什麼案子似的,進行一場理智的浪漫會議,終於同意兩個單數的我,變成複數型的我們。
關於受傷/不願傷人──
我問醫生男友,為什麼每個人的防颱準備都是用膠帶把窗戶貼起來呢?這樣一貼窗戶就不會破嗎?他說,這樣只是因為如果窗戶破了,玻璃才不會四散一地傷人。
沒有哪一扇窗不會破,貼上膠帶,只是不願一地破碎傷人──這是颱風夜裡的一句詩,一個時光的書籤,夾在我的三十歲這一年,半大不小的年紀裡。
關於失戀──
把一些話放回心裡,那些長時間琢磨的,喜歡的話語,像精巧銳利的筆刀,耗盡心神雕刻出你的樣子的紙雕,紙是我的心底。
這些都只是在自己心裡的光影,與一開始的你有關,與後來的你無關。
但與後來的我有關。
作者簡介
謝凱特
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兒童刊物編輯,說故事志工。著有散文集《我的蟻人父親》。覺得長大是一件好事,好在我們終將認識彼此的平凡,願意拾起散落一地的時間的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