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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 是這樣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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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受苦的人都值得被安慰,
每一個流浪的靈魂都應該回到家。

亞塔是我被軟禁的地方,是我心靈受苦的地方,卻也是我用鋒利的手術刀進行了近百台手術,創造奇蹟的地方。在這裡,我終於領悟到妙禪師父的話:「我們無能改變生命的定調,也無法解除所有的劫難,只能在災難中看見自己的渺小,更謙卑地面對苦難的生命。」───宋睿祥

出身醫學世家的宋睿祥,在二十九歲那年投入無國界醫生組織。在首次於西非賴比瑞亞的任務中,體會到生命的匱乏與脆弱,卻也更渴望透過醫療幫助更多的人。於是在回到台灣的主流醫學世界四年後,他再度踏上流浪的旅途到葉門。

來到葉門這個幾乎被世界遺忘的國家,當地等待著的不只是物資缺乏的醫療環境、內戰爆發的危機,還必須適應不同價值觀的醫療團隊、語言文化完全陌生的回教生活、從未處理過的未知手術,以及轟炸後送來無止境的傷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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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身處在漫天烽火的人們,身為醫生,有著全力以赴拯救生命的使命,但即使能夠醫治病人身體上的病痛,卻無法撫平戰爭帶來永遠的創傷與深沈的恐懼。面臨著憑著知識和技術都無法承擔的龐大壓力,在生命中最沮喪和絕望的時刻,他在漫天烽火的逆境中發現生命最重要的轉折……

唯有能夠以無比的慈悲安定受苦靈魂的醫者,才是一個真正超越國界、沒有藩籬的「無國界醫生」。這是一個年輕醫師,用他平實近人的文字,寫下海外行醫生活的深刻反省。對於未來,他和所有人一樣感到恐懼,但只要仍有一點點的希望握在手裡,都足以給我們力量,繼續前行,繼續找尋安身立命的人生志業。

「無國界醫生」(Medecins Sans Frontieres,簡稱MSF)是國際性的醫療救援組織。1971年成立迄今已將近40年。當初是由一群年輕法國醫生和記者對於當時聯合國人道救援,受到了種種因不同政治、宗教、種族的阻礙,深感失望而成立。MSF所關注的不只是主流媒體所報導的地區,MSF更重視在世界各地沒有聲音、被世人所遺忘的國家,這之中有許多國家內戰頻繁、經年飢荒、人民的生活陷入困境,這些狀況,我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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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睿祥

1975年10月8日出生於台北。喜歡攝影與自助旅行。2006年於國父紀念館舉辦「被遺忘的國度」攝影展。著有《無國界醫生行醫記:出走到賴比瑞亞》。現任基隆長庚醫院一般外科主治醫師。

20 ~ 30歲,一個反骨的醫學生,試圖擺脫社會對他的期待與枷鎖。

27歲那年愛上孤獨,背起行囊到天涯海角流浪,在歐洲旅行兩個月,一個人闖入世界的屋脊西藏、尼泊爾,並開始走訪祕魯、約旦、印度等古老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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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台灣第一個無國界醫生。

2004年,走入賴比瑞亞行醫,看到生命的脆弱與醫療的困頓。

2009年,躁動不安的靈魂驅使他踏上回教世界,葉門就在他啟程時悄悄開戰,醫院就在火線上。

精彩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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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轉

2009/8/27

過去的四天,我好像看到了我人生的一小段縮影,等待是一種煎熬,但在等待中,我已逐漸習慣了這樣的節奏,突然要從舒適的等待之中移動到下一個未知的地方,開始感覺十分不自在,即便我很清楚那是我要去的地方。人真的是一個習慣的動物,習慣了一個環境,就會不滿當下所擁有的,但真的有機會從中抽離的時候,卻又依依難捨,這就是習氣,我雖不停地抱怨現況,卻又不願離開,因為相較於面對未知的恐懼,煩悶煎熬的停滯,危險指數似乎低多了。

跳脫現況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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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哈拉小鎮到邊界路程約十五分鐘,沿途盡是乾枯的灌木和零星的茅草屋,邊界是用無限綿延的鐵絲網劃分出來的。穿越邊界有種奇特的感覺,心裡有說不出的緊張與興奮,在葉門這一側的檢查哨十分簡陋狹小,所有車輛都擠在一起,從這裡出境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穿越葉門最後的閘口,回頭看著大大的招牌寫著「Welcome to Yemen.」,似乎在暗示我,之後還是得從這裡再回來。告別了葉門,車子開進一條被鐵絲網圍住的長廊,約莫兩公里,是兩國邊界中的一個緩衝區,又稱作「No man area」,意思是行駛在這條長廊上的我們,是不存在的。

短暫的消失在國界中幾分鐘,我們最後停在沙烏地阿拉伯的檢查哨前,真正的問題來了,有了之前隊伍撤退的經驗,非回教的外國人無法在邊界拿到入境沙國的簽證。下午三點,在酷熱的太陽下,我和其他裝滿藥品的箱子悶在後座,早已全身濕透,我意識到已經開始脫水,心中有股衝動想把藏在坐墊下的礦泉水一飲而盡,但車外人來人往,齋戒禁食的時間還未過,實在沒有勇氣在眾人面前把水拿出來喝,天啊!要進入亞塔竟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沙國的邊境官員似乎也不曾遇到這樣的情況,一時也不知道怎麼應付我們,很客氣地告訴我們說,他們無權讓我們通行。在碰了軟柿子之後,安決定採用賴皮策略,大夥索性在辦公室外頭坐了下來,這種尷尬的場面持續到日落。隨著遠處清真寺傳出的誦經聲,天色暗了下來,這時我已經是又渴又餓,好心的邊境工作人員,邀請我們一起吃晚餐,實在是太餓了,所有的東西吃起來都特別的香甜,水則是一瓶接著一瓶灌。

我心裡本想著飽餐一頓之後就打道回哈拉,擇日再來闖關。然而安是個老MSF,她知道如果現在回去,所有的努力都將歸零,只要人在邊界,這裡的人就會有不得不處理的壓力,而首都沙那的人才有談判的籌碼。雖然我理智上不是很高興,因為一天耗下來已經累了,但不得不佩服MSF這麼多年來在人道救援上堅持的理念──為戰爭下的受難者提供基本的人道醫療救援。因為這個理念,讓我們堅持在這裡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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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盡的等待下,我望著鐵絲網的那一頭,近在咫尺卻無法穿越,實在沮喪,鐵絲網的中間正好卡了一間小房子,我們稱它做邊界咖啡館,入口在另一側,在我們這邊也開了一扇窗。一人買了一杯等待奇蹟咖啡,此刻,即使是最普通的即溶咖啡,喝起來也是人間美味。

說也神奇,在喝完了等待奇蹟咖啡後,轉機隨之而來,十一點二十分,邊境辦公室的頭頭帶著風涼話的口吻說著:
「別等了,所有的流程最快也要二十四小時來回,先回葉門休息吧!」他的說詞動搖了我們,安也決定回葉門那一頭去等。但打電話回首都時,那頭卻叫我們不要離開,堅持下去,似乎那邊的任督二脈就快打通了。

沙烏地阿拉伯邊界海關大頭看我們賴著不走,也拿我們沒辦法,索性請我們到他的辦公室吹冷氣。

才坐上沙發,電視機一開,半島電視台正在報導葉門內戰的消息,「目前在薩達政府軍和什葉派游擊隊展開了激烈的對戰,所有葉門境內的道路都封閉了,救援物資無法從境內運輸,目前薩達境內亟需醫療援助,但國際人道救援組織均無法進入,無國界醫生組織目前試圖從沙烏地阿拉伯的邊界進入卻也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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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則新聞與其說來得好不如說是來得巧,大頭看完了新聞,瞬間臉都綠了,那則新聞說的正是我們,原本氣定神閑的他,馬上從椅子跳了起來,態度突然作一百八十度轉變,對著他的下屬大吼:

「這些人是要去幫助葉門的人道救援人士,上頭為什麼還刁難他們,趕快連絡上面的人,讓他們通行!」他那官僚式的戲劇化轉變,真是令人莞爾,連他的下屬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妙轉,凌晨一點,在兩輛沙國警車的包夾保護下,我們如願地穿過了最後一道關卡,進入沙烏地阿拉伯的領土,和葉門有著同樣的沙漠氣候,但不同的是,街道上燈火通明,柏油路平整。回溯到兩百年前,這兩個國家的人民都只是沙漠中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而石油,讓這兩個國家走出完全不同的命運。

有警車開路,車程相當順利,經過這趟奇遇,這些沙國的邊境官員似乎和我們建立了革命情感,從言語中透露出,他們也以身為此次救援行動的一份子為榮。凌晨四點,趕在天亮以前,他們以東道主的身份請我們在沙烏地境內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天逐漸亮了,一行車隊進入了山區,車窗吹進來的風不再悶熱,而是有寒意的冷風,外頭的景色也從土黃色的沙漠變成了粗大岩塊堆疊而成的高山。馬不停蹄地趕了七個多小時,我們又來到另一頭的邊界阿巴,海拔兩千五百公尺,可以感覺心跳明顯地加速,一部份是因為高度的關係,另一部份是感到興奮,我們這趟不可能的任務,又往前推進了一步。

滿心感激和護送我們一路過來的沙國警員握手道謝,此刻能站在這裡,要感謝太多人的幫忙,首都那頭的夥伴不知打了多少通電話,遊說了多少個官員,才能打通這一切。我有一個領悟,此行我不只是代表我自己的理想,而是整個無國界醫生組織的理念,透過我的雙手,實踐在最需要幫助的土地上,不受限於宗教、政治、種族的藩籬,靠著堅定的意志,熱切的渴望,有效的行動,和鋼鐵般的意志,最重要的就是相信,相信這一切是有可能會實現的。

套句陳之藩所說的:「要感謝的人太多,只好謝天了。」

不安

2009/9/3

M是一個身材極為矮小的女人,大概只有一四○公分左右,因為身材矮小腹部根本沒有足夠的空間讓寶寶生活,整個腹部完全凸到外頭,再加上骨盆腔太小,根本無法自然生產,母親的頭兩胎也是剖腹產,M絕對是需要剖腹產,M在陣痛中向一旁的助產士說:「不管寶寶是死是活,趕快把她拿出來吧!我不想再忍受這樣的痛苦了,請醫生順便幫我結紮吧!」

在回教的世界裡,女人是否想要結紮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一定要先生點頭才可以,當我出去和她的丈夫溝通時,我一喊了M的名字,一位白髮蒼蒼的阿伯,馱著身子走向了我,我透過翻譯問:「你可以為你的女兒做決定嗎?還是要等她的丈夫?」阿伯面有慍色的說:「我就是她的先生。」不會吧!這位阿伯少說也有七十歲了,當小孩的曾祖父都綽綽有餘,「我想結紮也好,M已經五十歲了,生也生夠了!」這讓我更加震驚,這位身材嬌小的M竟然已經五十歲了,那可是超高齡產婦。

順利地把寶寶從擁擠又變形的子宮裡取了出來,M的肚子馬上像消了氣的皮球,扁了下來,子宮的傷口不算難縫,出血也不多,最後順手把輸卵管結紮剪斷,我心中正沾沾自喜地認為幫了這個母親一個大忙,因為這個超高齡產婦不會在因為懷孕而失掉了一條性命,沙樂美醫師卻露出了不屑的臭臉,在一旁冷冷地說:「你這樣做事違法的,在回教裡頭,結紮是犯罪的,你不可以違背阿拉創造生命的旨意,」我義氣凜然地回答道:「首先,是他們要求的,我已經清楚地向M和她的先生解釋過這樣對他們最好,你也看得出來以這位女士的狀況,如果她再懷孕會要了她的命,到時候反而對這個家庭造成更大的傷害。」沒想到沙樂美醫師卻向檢察官一樣緊咬著我不放,「就算是他們夫妻兩人同意也沒有用,你必須告知衛生部,經過討論後,大家同意之後才可以進行,你這樣貿然地手術,如果我往上呈報,你可就……」那付官員恐嚇老百姓的嘴臉又出現了,我這時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如果事情鬧大了,在回教社會如果犯罪,最嚴重的狀況可能連人身都會有危險,想到這裡,我背脊一涼,嚇了一身冷汗,雖然我自覺是為這個婦女好,但套在不同的文化之下卻變成了犯罪。自願工作者最常遭遇到的問題就像這樣,我們用自己的文化背景去判斷再合理不過的事,在不同文化之下卻是絕不可碰觸的禁忌。

此時不是再捍衛自己理念的時候,心中再有百萬個不願意,也得向沙樂美醫師低頭,我世故地口氣一轉回道:「沙樂美醫師,我很抱歉沒有先知會你,下次再碰到這種大事我一定會先和你討論過,下次會更小心也會更虛心地向你討教。」我一邊說著一邊感到我的背脊之僵硬根本難以下彎道歉,沙樂美醫師這下倒是佔了上風,他看到了投降的白旗,終於擺下了臭臉,以赦免的口氣說:「對嘛!凡事多討論就對了,看在你不是有意的份上,這次我就不呈報上去。」

不安的氣氛並沒有在這件事後劃下句點,它向瘟疫一樣漫延到了晚餐,正當我坐在廚房前的空地,在微光下與醫院的人一同享受這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我正閉上雙眼體驗食物順著食道滑入空空的胃裡,胃酸開始分泌,自律神經載回傳到大腦形成飽足感的過程時,「咻~」像哨音一樣詭異的聲音,從頭上劃過,我反射地抬頭想去找尋聲音的來源,還沒理出頭緒時,四周經驗老道的葉門人警覺地說:「那是子彈聲」,兩聲哨音接著又從醫院的另一角傳來,大家四目相接,下一刻只聽到安大吼說:「所有人現在馬上躲到廚房裡。」顧不得吃得滿手是油,一人抓起了一個盤子,就往室內跑,一邊跑,腦海中一邊湧出身體中彈的畫面,我試著用腦中的飢餓把恐懼壓抑下來。

幾分鐘之後探子來報,原來是什葉派為了報復之前政府的空襲,正在襲擊亞塔鎮上的警察局,而警察局就位在醫院不到五百公尺的地方,雖不是攻擊醫院,但是「子彈不長眼」這句話在此刻可不是玩笑話,大家全部在廚房裡,蹲得比窗戶低,深怕被不長眼的子彈給打到,這時還不忘繼續餵飽肚子,吃飽之後,無事可做,好奇心驅使著自己往窗外一看,只見窗外的明月把天空照得極亮,而天空不時有流星穿梭其間,這並不是天文奇景,流星只不過是未燒盡的砲彈,這樣的畫面配上像大鼓一樣悶悶的聲音,讓人更加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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