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 年,畢爾醫生發明脊椎麻醉術;在幾次看來效果很好的臨床測試後,他想進一步瞭解病患在手術過程中,究竟還有多少知覺,以及為什麼在麻醉藥效消退後,會產生可怕的頭痛。因此在某個夏日夜晚,畢爾醫生要求助理麻醉他。這會是一次讓他們兩位永生難忘的實驗。
兩位醫師已經忙完了當天的工作,不過他們沒有回家,反而開始為另一次手術做準備。他們希望這次下班後的小實驗能改善麻醉技巧。畢爾(August Bier)醫生是基爾皇家外科診所的明日之星,他的年輕助手修德布蘭(August Hildebrandt)已經答應協助進行這次實驗。
後來發生的事與其說是英雄事蹟,還不如說是滑稽喜劇。一個小小的失誤,就會把英勇無私的奉獻轉變成黑色喜劇。這次實驗成就了畢爾醫生的名聲,不過對助手修德布蘭來說,當晚發生的事件不僅深深烙印在記憶中,還在身上不同部位留下難以磨滅的記號。
1890 年代,全身麻醉無疑是很難控制的。氯仿會溫和的讓病患進入睡眠狀態,但是劑量不容有任何差錯。只要多了幾滴,就會讓病人在醫生拿起手術刀前就死亡。乙醚的危險性相對較低,但作用的速度太慢,有些外科醫生沒耐性等病人失去意識,就開始動手術。僥倖存活的病患通常得忍受極不舒服的副作用,從劇烈頭痛和嘔吐到吸入乙醚而併發肺炎都有。
畢爾醫生推論,藉由注射少量古柯鹼進入浸潤脊髓的腦脊髓液中,應該不需要讓病人完全昏迷,就能阻斷大部分身體的知覺。他已經在六位病患身上試過這種技術。畢爾醫生從病患的腳踝、膝蓋、小腿甚至大腿骨和骨盆切除患病組織時,這些病患全程都維持下半身沒有知覺的狀態。畢爾醫師寫下:「從另一方面來說,新的麻醉方式術後引發的抱怨和施行全身麻醉差不多,所以我決定親自進行實驗,希望得到更令人信服的結論。」
手術程序相當簡單。醫師的助理修德布蘭會施行脊椎穿刺術,用一根粗針刺穿保護脊髓的硬脊膜,到達充滿液體的脊髓腔。接著他得把裝好古柯鹼的注射針筒接到針頭上,把古柯鹼注入脊髓腔。但是這次實驗的準備工作有點粗枝大葉。
實驗開始,修德布蘭把針刺進硬脊膜,並用手指堵住針頭頂端以免腦脊髓液滲漏,接著他伸手去拿裝有古柯鹼的針筒;不幸的是,他發現針筒的口徑跟用來做脊椎穿刺的針頭不一樣。修德布蘭正手忙腳亂的跟注射針奮鬥時,畢爾醫生的腦脊髓液開始往外噴;修德布蘭嚇壞了,立刻終止實驗,把傷口堵起來。儘管發生這起意外,這對搭檔不但沒有就此停手回家休息,修德布蘭反而提議代替畢爾醫生接受麻醉。
晚上七點三十八分,再三確認過要用的針頭後,畢爾醫生著手進行實驗。根據紀錄,古柯鹼很快便發揮作用了,他寫著:「注射麻醉劑七分鐘後,用針戳大腿的感覺只剩壓迫感,搔腳底板則幾乎沒感覺了。」畢爾醫生用針狠戳修德布蘭的大腿。沒有反應。他更進一步用長得像短劍的手術器械刺進修德布蘭的腿。還是沒有反應。在實驗進行十三分鐘後,畢爾醫生竟然可以直接在修德布蘭腿上按熄一根雪茄。
畢爾醫生為了判斷失去知覺的區域範圍有多大,想出了一個簡單的拔毛測試法。他記錄:「拔除陰毛感覺起來僅像是拉起一層鬆弛的皮膚,不過拔除乳頭上的胸毛,卻會引起劇烈的疼痛。」這麼一來,畢爾醫生知道失去知覺的主要是下半身。實驗開始以後,修德布蘭已經有二十分鐘感受不到疼痛;畢爾醫生現在加倍努力想找出他的忍受極限。醫生先用一隻大鐵鎚給修德布蘭的脛骨來一記重擊,當他發現這麼做沒有任何反應時,便改為猛力拉扯修德布蘭的睪丸。而在最後一波爆發的測試狂熱中,畢爾醫生不但把修德布蘭的大腿戳得深及見骨、用力擠壓他的睪丸,還不停用拳頭死命敲打他的脛骨。
實驗開始四十五分鐘後,古柯鹼的麻醉效果開始消退。這兩位醫生出發去晚餐,他們一位流失了大量的腦脊髓液,另一位則是遭痛打、燙傷和嚴重刺傷。畢爾醫生寫道:「我們一起喝了幾杯,還抽了幾根雪茄。」
隔天早上,畢爾醫生神清氣爽愉快的醒來。不過到了中午,他開始臉色發白、脈搏微弱且站起來就頭暈。「只要平躺,所有的症狀都消失,可是一起身,所有的不適都捲土重來。傍晚時我不得不回家臥床休息。」畢爾醫生足足在床上躺了九天。他總算可以下床時,覺得自己完全康復了,他寫著:「我覺得現在甚至能應付整整一星期的山間狩獵。」
修德布蘭就沒這麼幸運了。實驗結束當晚他極度不舒服,嚴重的偏頭痛讓他噁心想吐。可是診所的病人不能置之不理,既然畢爾醫生起不了床,照顧病人的責任就落在他身上。接下來的一週,修德布蘭每天早上都勉強把自己拖起床去上班,到下午才步履蹣跚的回家癱在床上。畢爾醫生在紀錄上輕描淡寫的描述:「修德布蘭醫生的腿非常痛,還出現好幾處瘀青。」
本文摘自《科學發現幕後的黑色喜劇》,由天下文化出版